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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1章 跨海斬長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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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道過了多久,宋繹忽然聽見外面一聲高喊——“不好!著火了!是校場那邊著火了!”

校場?那不正是菜葉子上面寫的地址嗎?

他心中一驚,只聽外面來來去去一陣雜沓的奔跑。

宋繹腦海中快速盤算,這場火應該不是有人特意為了宋家人設計好的圈套,畢竟要燒死他們,那根本就用不著費勁把他們引開,在這裏放火更加省事,還不用怕有漏網之魚。

而且算算時間也已經不短了,所以這場火燒起來的更大可能,是宋鳴風他們在得手之後為了防備追擊所放的。

既然如此,此時不跑,更待何時!

宋繹精神一振,大步走到房門前,這時門正好砰地一聲打開了,迎面進來兩個人,要確認他們幾個是否還在這裏被關押著。

宋繹上去就是兩拳,將他們打暈,迅速拖進房中,換下衣服之後越窗而逃。

他本來以為事情鬧大之後,宋家人一定會被齊瞻下令全力緝捕,沒想到出來一看,街上人流匆匆,卻不是往那個方向跑的。

並非齊瞻沒有把宋家人的逃跑當成一回事,而是在此時,平洲的城門外面,已經出現了更大的變故。

——有人率兵攻城!

目前雖然齊瞻在行為上是弒君謀反,但是皇上的死訊沒有傳出,整個平洲又已經被他控制住了,因此無人能夠證實。

倒是所有人都明明白白地知道,聖駕就在平洲之中,公然率兵攻來,這種行為簡直跟造反沒有區別,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竟然如此大膽。

齊瞻和李裳等人驚聞變故,紛紛走上城墻查看,蘇玄皺眉,心中掠過一陣不安的情緒,連外衣都來不及披上,也跟著匆匆上去了。

結果這一看之下,他手中搭著的外袍無聲地掉落在地,整個人罕見地失去了那種篤定從容之色。

蘇玄此刻的失態並沒有讓其他人太過註意,因為當齊瞻和李裳看見領兵而來的竟然是曲長負之後,也十分驚訝。

誰也沒想到他竟然到的這麽快。

齊瞻道:“曲長負,你深夜帶兵而來,意欲何為?難道是想造反不成!”

曲長負道:“臣本是前來護衛陛下安全,魏王殿下卻遲遲不肯打開城門,我才要請問一句,魏王意欲何為?陛下又聖駕安在?”

齊瞻冷笑道:“好大的架子,陛下身體有恙,自然正在休養,難道你還想讓父皇出來見你不成?更何況有本王在此,哪個需要你護駕,我看你分明就是居心叵測!”

曲長負微微側頭,不再與他多說,道:“呈上來!”

小端從他身後匆匆跑上來,雙手高捧著一個純金打造的盒子,舉過頭頂,遞給坐在馬上的曲長負。

曲長負將盒子打開,高舉起來,揚聲說道:“各位看清楚了,傳國玉璽在此!今陛下南遷,太子監國,此物便是明證,言下有令,即便如同魏王也當遵從!若魏王遲遲不敢打開城門讓我等入內,形同抗旨,敢問意欲何為?”

“傳國玉璽”四個字一出,便說是齊瞻那邊的人盡數傻眼,就連跟在曲長負身後的李吉等人都是嚇了一大跳。

李吉身為太子心腹,跟隨他多年,可以說是他身邊最為得用之人,齊徽全心信任的人不多,這次卻專門派遣他護衛曲長負,可見曲長負在他心中地位之重要。

李吉已經被叮囑過,事事都要絕對聽從曲大人的吩咐——可是太子殿下這位心上人,行事風格要命啊!

傳國玉璽應該是在隆裕帝南遷之時就被一並帶往了平洲,除了他自己無人知道下落,齊瞻都要找瘋了,齊徽這邊也派了無數探子搜尋,卻都沒有發現玉璽的半點蹤跡。

曲長負由齊瞻的舉動推測他手中沒有玉璽,因此竟然直接找了個懂得篆刻的手下隨便偽造了一塊,這種時候堂而皇之地拿了出來。

時間有限,這東西偽造的非常粗糙,只要齊瞻走過來一看,立刻便能判斷出曲長負在蒙人。

曲長負這是篤定了他不敢出城,也不敢讓自己進去,故意賭了這一把,目的就是當眾揭破齊瞻的心虛。

可是不是哪個人都有他這份心理素質的,連傳國玉璽都敢假造的人李吉這輩子還是頭回見。

他努力讓自己表現的鎮定,攥著韁繩的手心中都是冷汗。

倒是蘇玄在初見曲長負的震驚慌亂中回過神來,連忙搶到最前面,雙手扶著城墻邊緣向下望去。

看到那玉璽,他也同樣怔了怔,片刻之後,眼底又漫出了些微笑意。

畢竟,沒有人比藏起玉璽的蘇玄更加清楚這樣東西的真偽。

齊瞻也沒想到曲長負會造假,看到曲長負手裏的東西便感到心中一沈。

他怒叱道:“大膽逆臣,陛下便在城中,你安敢手持此物,命令於本王!”

曲長負道:“正因陛下便在城中,臣才欲入城覲見,親手將玉璽獻與陛下。魏王遲遲不應,又是何原因?”

之前他和齊徽就已經猜測過,按理說齊瞻只要將皇上控制住,這就是一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利器。

哪怕是皇上不肯配合他,讓對方身不能動,口不能言,推出來震懾一下,還是可以做到的。

但自從前幾日之後,皇上竟然再也沒有出現於人前過,不由讓人懷疑,他其實已經遇害。

曲長負大著膽子兵行險招,這幾句話試探下來,他便更加確定皇上絕對已經不在了。

很好,齊瞻弒君作亂,還想占據道德高位鼓動他人追隨,今天他這算盤可就打不響了。

曲長負一擡手,他身後的將領軍士紛紛大喊:“我們要見皇上!”“我們要見皇上!”

齊瞻怒道:“你們都反了不成?!”

曲長負大聲說道:“城中的人都看見了!我等聽聞陛下身體有恙,已多日未曾現面,特奉太子之令,手持玉璽前來覲見,卻被魏王幾次三番無理攔阻!若非心虛,怎會如此!犯上作亂的叛賊,明明便是此人,爾等還要追隨一名亂臣賊子賣命,最終令祖宗家人蒙羞嗎?!”

對於大多數的底層軍士來說,他們的追隨更多是出於一種盲目,也不可能對這些皇家奪位的陰謀有太過敏銳的感受。

但用不了幾日,他們“已經成了叛賊”這件事就會在城中傳開,齊瞻自然不能再像以往一樣打著忠君愛國的旗號鼓舞士氣,軍心必然生亂。

曲長負策馬立於萬人之前,身披月華銀霜,沈冷淡定,風采絕倫,但齊瞻這個時候完全興不起來半點旖旎的心思了,他恨不得彎弓就是一箭,將曲長負從馬背上射下來。

——當然,這也只是想想罷了,若是兩人之間的距離真能滿足這個條件,也是曲長負先一箭射翻了他。

此時蘇玄及時建議道:“殿下,此人口齒鋒利,反應靈敏,與他多辯無益,咱們還是先回去罷。對方此時絕對不敢強行攻城。”

齊瞻冷聲沖著曲長負道:“如你這般居心叵測,滿口胡言亂語之人,本王又如何能放任你領兵入城?等著父皇降罪罷!”

說罷之後,他便下令封死城門,自己也走下了城頭。

果然如蘇玄所說,曲長負亦並未立即攻城,也帶著人暫時撤離了。

一來其實他此刻所帶的人手並不是很多,根本沒有把握能把平洲給打下來,二來則是因為時機不到。

齊瞻耗不起,頂多再過一兩天,他要麽就是稱帝興兵,要麽就是直接給太子扣什麽罪名,然後攻打京城。

曲長負等著齊瞻先動手,另外,也在等待靖千江和齊徽那邊的消息。

小端低聲問他:“少爺,宋家的人還在城中,您方才那番話若是激怒了魏王,他會不會對宋家下手?”

曲長負道:“如果我沒說那番話,很有可能。因為齊瞻要令城中大臣為他效勞,必然會從宋家身上開刀,他不會動二舅和表哥,但女眷們的處境難免危險。”

“但是現在,他的用心被揭破,怎麽也得惺惺作態一番,反倒不敢用強。倒是咱們得小心防範,說不定他會暗中派人襲擊……”

曲長負這話的話音還沒落下,前方的樹叢中便是身影瞬動,緊接著數名黑衣人撲出,直接沖著曲長負殺來,動作十分專業,狠辣快捷,直指要害。

自從齊徽被刺殺之後,曲長負心裏本就在警惕,眼下看這些人的身法果然和當時齊徽所演示出來的十分相仿。

他身子一側,躲過照著心口刺過來的一刀,揚手就是一馬鞭抽過去,正中對方面門。

曲長負身邊的護衛震怒呵斥,紛紛跟黑衣人戰成一團。

此時竟從另一邊也傳來了馬蹄聲響,馬上兩名騎手提韁沖入戰局,其中一個擋在曲長負面前,劍法幹凈利落,刷刷兩下,就將一名出手狠辣的黑衣人當場斬殺。

曲長負面露詫異之色,等到對方轉過身來,他才道:“二舅?”

原來,這隨後來的一行隊伍,正是從城中跑出來的宋鳴風等人。

他們當時剛剛按照菜葉上的指引,把宋府家眷給救出來,校場旁邊就不知道讓誰放了一把火,宋鳴風等人趁亂脫身,又跟跑到街上的宋繹以及林憶他們匯合。

這幾方匆匆寒暄之後,便一起合計著如何才能出城,也算他們走運,曲長負在這個時候來了,吸引去了齊瞻大部分的目光。

宋鳴風等人趁著他們顧不得追究自己這邊,迅速脫身,一路急趕,追了一陣之後,還真的和曲長負見面了。

曲長負身邊的護衛原本就都是訓練有素的精英,方才刺客突然出現,打了大家一個措手不及,眼下快速反擊,再加上宋鳴風等幾個高手過來幫忙,很快就將刺客們制住。

曲長負想起齊徽的話,說道:“他們嘴中藏有毒囊!”

只是他雖然提醒的及時,刺客們的動作卻更快,不等其他人上去阻止,紛紛咬破口中毒囊而死。

下屬連忙前來請罪,曲長負擺了擺手:“無妨,都知道是誰做的,留不留活口也無所謂。”

他回頭對宋鳴風等人道:“二舅,表哥,你們沒事吧?舅母她們呢?”

宋繹笑道:“還得托我們曲大人的福,你來的及時,分散了齊瞻那些人的註意力,娘和妹妹她們都救出來了,女眷在後面。我們嘛,除了有點餓得慌,其他一切都好。”

曲長負失笑,一猜便知道齊瞻肯定是忌憚宋鳴風等人的功夫,在他們的飲食中下了藥,以至於大家這些日子都沒吃上飽飯。

如此倒是不如那些文官,雖然跑也跑不掉,但起碼不至於餓肚子。

他讓小端拿了隨軍帶的幹糧和酒過來,雖然也只是一些饅頭幹餅,已經足夠讓宋鳴風等人吃的狼吞虎咽了。

曲長負又去跟宋家女眷打了個招呼,卻意外看見,林憶等數名小姐夫人也在其中,不禁有些詫異:“你們?”

宋二夫人周氏道:“蘭臺,這次我們能出來,多虧了林小姐暗中幫忙。否則你舅舅他們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我們被關押的地方。”

曲長負沖林憶作了個揖,說道:“多謝。”

林憶利落道:“這種時候謝就不必了,我知道宋將軍他們是有能力救人出來的,同時也是齊瞻關註的重點,權衡之下才會采取這樣的做法。只是如今這般形勢,不知道大人有何打算?”

此地也不好耽擱,他們一邊趕路一邊談話,聽林憶問到重點,宋鳴風等人也凝神傾聽。

曲長負道:“我先同各位說一件不太妙的事,就在不久之前,我收到了璟王傳訊,目前,淩州守將徐天飛已死,西羌的西路大軍長驅直入,正在逼向京城。”

“徐天飛竟然已死?!”宋鳴風與他相識,聞言大驚,“他最是驍勇善戰,怎會如此?!”

曲長負道:“因為他並非戰死,而是睡夢中被下屬迷暈之後砍去頭顱,獻給了西羌。”

他寥寥數語,已可以想見當時慘烈,眾人頓時一陣沈默無聲。

當時西羌基本放棄了對郢國邊境的頻繁騷擾之後,便兵分兩路,一路進攻惠陽,一路進攻淩州。

原本以惠陽的實力狀況,處境是要比淩州差上許多的,因此當時大部分人的視線都放在了惠陽上面,無論是曲長負和靖千江的前往,還是隨後謝九泉馳援,也都首選惠陽。

但沒想到,淩州兵強馬壯,竟然會因為這樣的原因和失陷。

曲長負道:“你們可有覺得十分奇怪?當初西羌幾次突襲成功,便有人猜測朝中是否藏有奸細,只是變故突然,尚未來得及調查清楚,皇上便已經南巡了。但眼下局勢這麽混亂,他們竟然依舊能夠輕易買通徐天飛身邊近衛,可見這名奸細的來歷非比尋常。”

宋蘊道:“你心裏有了人選?總不可能是魏王自己罷。”

曲長負笑了笑:“李裳。”

宋蘊沒想出來李裳是誰,倒是宋鳴風道:“梁國質子?”

曲長負道:“不錯,方才那些刺客就是梁國的人,我懷疑李裳正是齊瞻背後的支持者,至於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嘛……”

宋鳴風:“或許是想先支持齊瞻登位,然後再反過來要對方幫助自己回到梁國?”

曲長負道:“我想過這個可能性,但是又覺得有些地方隱隱違和。”

“如果李裳打的是這個主意,那麽首先他不應該太過違背齊瞻的意思,其次郢國的動亂少一些,對他以後贏得支持也是有利的。”

曲長負的臉上略帶沈思之色:“但現在很有可能是他背著齊瞻把郢國的情報賣給西羌了,與其說是想贏得助力,倒更有幾分唯恐天下不亂的意思。”

連他都不能確定,其他人自然更加難以判斷。

宋鳴風道:“不管李裳有什麽目的,現在豈不是京城危殆了?”

曲長負道:“太子在。”

宋鳴風一怔,隨即壓低了聲音:“你的意思是說,太子他……”

曲長負微微頷首:“他無恙,故意放出重病的消息,正是為了蒙蔽內奸。西羌急於趁著京城空虛而攻打進宮搶掠,沿途就不會有心思傷害其他州府的百姓。而惠陽形勢已經穩定下來,有謝將軍鎮守,璟王可立即回援京城。”

宋繹平日裏性子粗疏,但是於這等戰略安排上的事宜倒是一聽便明,他說道:“蘭臺,所以你來的目的就是震懾平洲,防止他們當真與西羌配合,夾擊京城?”

曲長負道:“不錯。”

宋繹道:“但你這裏不過只有萬餘人。”

曲長負道:“太子已經下令,急調晉寧府和安川府的兩處守軍北上,原本預估起來,能與我同時趕到這裏。可惜最近動亂,一路上山匪太多,耽擱了行程。怕是要晚到幾天。”

宋鳴風一聽便道:“從晉寧和安川到京城,若是經過圮山一帶的地界,當然會遇上山匪,他們應該繞路,取道廣陽便好了。”

曲長負並不熟悉當地的地形,這一點卻是連他也不知:“原來如此,還是二舅有經驗。”

宋鳴風將酒壺裏最後一些酒一口氣喝幹,然後道:“蘭臺,你給我二十個人,我去接應他們。”

曲長負道:“你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,現在局勢又亂,還是先送舅母和妹妹們回老家那邊安頓好了再來幫忙罷。”

宋鳴風不容置疑:“讓你哥去送。爹他們上戰場就沒帶我立功,舅舅的拳頭也癢了,你把人給我就是。”

其實對於他來說,目前這個局勢,如果為了圖踏實安心,那麽最好的選擇就是帶著家眷回到沒有受戰火波及的老家,為宋家留下人丁。

如果是想馳騁沙場,隨著曲長負留下也是個不錯的選擇,只帶著二十個人老遠跑去接應,其中的辛苦和危險不言而喻,就算是死了都留不下來名。

但這是他的外甥,這是他的家國,當宋鳴風看見曲長負帶兵來到城下與齊瞻對答時,他既有驕傲自豪,也有心疼。

他必須得做點什麽。

曲長負還要反對,宋鳴風卻道:“你若不是像齊瞻那樣把我關起來,就算是不給人我也能去。好啦,舅舅有分寸,你聽話就是了。”

曲長負難得有拗不過的人,也難得還能被人當成家中的小輩來這樣吩咐,他終究嘆了口氣,說道:“好罷。那我撥五十人出來,你們扮成商隊帶著信物南下,一路上不要和人起沖突,跟大軍匯合之後立刻折返。”

宋鳴風揉了揉他的腦袋,笑道:“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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